Category: Uncategorized

  • Too Long Ago, Not Far

    在不太遙遠的很久以前 Too Long Ago, Not Far

    2024 | 13′ | 4K, Super8 transferred to digital | Chinese (Cantonese) & English | Two-channel Video

    When I first took up this Super 8 camera, I knew I was about to leave my home. Too Long Ago, Not Far, shot between 2019 to 2023, alludes to the Huaying Tongyu [華英通語, meaning: interchangeable expressions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first published in 1867 in New York], the earliest English textbook for Chinese people that uses Cantonese phonetic notation to teach the pronunciation of English words. This seamless editing mode offers me the base to record everything in the city as notations, things that I want to look at over and over again. Perhaps by the time I go back, nothing changes, everything remains the same. As the Chinese saying goes, horse keeps on running, and people keeps on dancing.

    Please click here for a detailed writing.

  • Muted Bridges

    Muted Bridges

    2023 | 4′ | 4K, 16mm transferred to digital| Silent | Single-channel Video

    Muted Bridges records five oddly refurbished bridges in the Hong Kong Island which were once heavily covered with slogans, signs and information during the social unrest. It is a direct respond to my previous work Tugging Diary, where everything are renewed, erased, as if there’s a new page awaiting.

  • Localized Blindness

    局部失明 Localized Blindness

    2019 | 16′ | Single-channel Video

    Constructed in the form of an eye test/observational diagnosis, Localized Blindness is a semi-autobiographical video that documents several internal monologues: What is left after the passing of an individual? It’s between me – an individual who witnessed consecutive passings; another me – an observational being who observed the changes of my accompany and the surrounding; and the other voices, all that echo the distance between the subject and the outsider.

  • Tugging Diary

    日”””’;”””’ 記 Tugging Diary

    2021 | 16′ | Single-channel Video

    Tugging Diary documents a footbridge in Hong Kong during the period of protest, rallies, and strikes.Both the internet and physical spaces act as critical communication platforms. Information circulates more widely and rapidly outside the mainstream media. These messages are continuously being altered, removed, renewed, or overlaid with other information.

  • Hyacinthine Scar

    紫藍色車卡 Hyacinthine Scar

    2018 | 9’25” | Single-channel Video

    Hyacinthine Scar condenses the undigested emotions in me while traveling from Hong Kong to my brother’s wedding in Guam. Presences and gazes of all sorts, to look and to be looked at, repetitive camera work of the hired videographers, the vow that is rehearsed over and over again by the priest, all the uncontrollable clickings of the shutter from all the us (including myself), and the endless sightings of different sides of the fragmented Western Pacific… Guam is a 220 sqm island that belongs to the United States, about 2% of the size of Hong Kong, and with nearly 40 beaches. The several mornings I was there, I sat through my breakfast buffet watching people of different ethnicities pulling their suitcases in and out of the hotel, each speaking their own dialect. The many spots I visited appear as though they belong to the passersby. They are as real as they are dreamy.

  • Ferris Fog

    Ferris Fog

    2023 | 3′ | 4K, Super 8mm transferred to digital| Silent | Single-channel Video

    Anywhere could be a daunting location to (receive/confess) feelings (from/for) someone. Ferris Fog is an in-camera editing piece that reminisces the ambiguous dynamics of receiving an unreciprocated love on a Ferris wheel through the interplay between focus pulling and zooming in/out for a continuously blurred and disappearing landscape on a misty day.

  • 鋒利的刀

    1

    最近六個月我都不太會看時鐘,除了偶然要開幾個會要較好鬧鐘外。1號列車的聲音大概是凌晨五點左右,電話不再有乒鈴嘭唥的訊號是大概十二點,中午會突然有一陣乾衣機的香精味從窗邊攻入,訊息再響起是大概七點,香港和紐約的時差因著冬令時間相隔十三小時。再過好幾天,年份又跳一格,離家的日子感覺又再長一點。儘管相比起疫情或要在假期裏埋頭苦幹的朋輩,其實我只要抵住機票的昂貴,行李不用打包就可以立即回去,算不上是鄉愁,相比下大概飛去再回來的失落於我只會換來更多混沌,如非必要還是好好習慣那些無法隨便打給朋友的彆扭,雖說別人海外求學總希望跟各地的人相遇,但即使每個同學和指導老師也無比溫暖,偶然好些支支吾吾,無言以對的情況,除了言語需要翻譯,原來相處的節奏也會有好些翻譯的困難。

    除了香港的那個小小的盒子外,在倫敦和紐約睡覺的地方,我都會稱為住處。住處裏沒有什麼特別,倫敦那邊有房東預先準備的基本設備,例如好比新年煙花更紅的地氈,還有三張鮮艷奪目的噴墨油畫,第一天進駐其中一張就「劈啪」的掉了下來。每一件高飽和顏色的物件都被我放進儲物房的深深處,唯獨那棗紅色的大窗簾,每天看著陽光照射進來都帶著一點不中不西的違和。不過,和之後紐約的住處一樣,所有礙眼和不適都會有一個限期。例如口中咀嚼的各種極鹹與過甜的物體,或者門口保安把每一張印著亞洲面孔的住客證件都咬牙切齒的當作是我一樣,伴隨各種光怪陸離的節日慶典,種種荒誕不適都是一罐又一罐的菠蘿罐頭,我倒是第一次如此實在地一直為某日倒數。H說只要把自己當作人生遊戲中的一個非玩家角色(NPC),周遭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以為然。

    「這就是紐約地鐵。」一位女士拍拍我的肩膊笑著說,眼神看著前方的椅子,光滑的橘色表面上有一抹半氧化的血。坐在旁邊的老伯一面嫌棄,在口袋取出紙巾確定血跡已經乾涸,沒有沾污到他咖啡色的大衣。「這是紐約。」在這邊六個月,我還未想要透過比較痛楚取得歡愉,印度阿姨在我剛到埗時念我是個一直在大城市中生活的人,相比起印度的小孩離鄉別井,憑甚麼想家。一邊廂的黑人阿哥讚我反應有效率,可以做個美國人,另一邊卻無緣無故地在街邊被罵了句「清沖」,白人阿姨問我時間後怪責我的口音混雜著英國腔。有天R像是明知故問地叫我猜他從哪裏來,他說他來自一個「I」開頭的國家,我把一大堆地方名都說出來了,他笑說有這麼難猜嗎,我說反正我們都從外星來,你的地理位置或許比較遠一點,但都沒差。

    人來人往的地下鐵裏總有幾個人被壓縮得猶如透明,即使他們的身體一直散發著強烈的阿摩尼亞,一直在沒有陽光的隧道裏徘徊,嚷著需要幫忙的地方。我討厭自己刻意避開他們,有天以為幫小哥在士多補個晚餐的幾分錢就足以證明自己並沒有畏首畏尾,直到後來在地下鐵廁所遇上姐姐問起我時間,聽著她喃喃自語,在門後脫了褲子的我開始害怕廁所其實是姐姐的領土,洗手又生怕水會彈到她在盤邊的牙刷,我並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放大這些恐懼,或者是那些街上理所當然的冷眼,又或者居民證件相上我確實沒有一個實在的緊急聯絡人。C說即使他是個白人男子,他爸在他去唸學士的時候也說了好些要注意的「社交邊界」。他叫我試着把紐約想像成一個好多世界的交叉點,或許這樣會過得比較輕鬆。

    究竟要融入哪種生活,又要在哪些地方把自己拉遠一點,反正每次在這邊點一杯咖啡,我都會有種莫名奇妙的愧疚感。我沒有地下鐵般那些創作者般自律,也沒有在工作坊遇上那些在紐約讀藝術的學生般肯定自身與創作的關係。年多前我總跟朋友希望可以以身在異鄉的狀態觀察香港,慢慢把自己各種的理所當然打開,可是在打開的同時,我不太清楚這種苛刻是否自討苦吃。某次遇到一位選片人問台下的聽眾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也不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她因為香港現時的審查不再想要回去,同台的藝術家也說不想要回去台灣,即使她剛播放完的作品圍繞著原著民與下一輩的身份衝突。那一剎,甚或至此刻,我仍不太能理解這種一邊主動把自己歷史推開,另一邊卻在嘴邊掛著「審查」、「散離」或「後殖民」等關鍵詞的行為。或者我不忍聽著香港被壓扁到只得在這種情況下被提起,但又或如Z說,要別人記起,就可能得要扣上幾個關鍵詞。我也是得要接受別人實在沒有必要花太多時間去了解一個遠在他方的島,更何況島上的現況,我也會逐漸變得不清不楚。S說他都只會拍香港,即使身處外地好一段時間。F說這是她在這地第二十年了,倒是這一年才終於覺得自己可以開始說在這邊的故事。K跟我說,在一個新的地方生活,就把自己的歲數都從頭計起,我現在是一歲,有幾個朋友,又會隨處玩。

    2

    母親在我從紐約再次回到倫敦的時候問我心情如何,我說像一個很薄很薄的透明玻璃瓶,像番梘泡般薄,薄得一跌就會摔倒完全變成粉末一樣,完全沒有修補的可能,但看起來透光,穩固又耐看。或者想念成長的地方是一種幻肢痛,明明只是年多,我所認識的地方好像都要被拆,陸陸續續被更替變成一座座與我無關的鋼筋水泥物。記得那天晚上北角糖水道天橋要拆,我就站在遠遠的一處望著,新聞報道說它荒廢了好幾年,明明它變成了極少數可以令無家者擁有私人空間,又不「影響市容」,卻無理由地被縱火,拆卸繼而變得理所當然。就如各種區議會地標,或者越趨普遍的惡意建築(hostile architecture),種種理所當然,新的城市皮膚。我並沒法從任何事物得到慰藉,除了看見我的母親,讓我暫時覺得那遠處並不是一種幻象。偶然我仍然會遇到某些人向我訴說自己與香港連繫,我並不太清楚他們想要表達的事情是甚麼,反正他們所建構的多好多壞也與我無關,就像我不會爭拗別人的枕頭比較壞一樣。我曾不斷反問朋友覺得香港是甚麼顏色,例如日本天空的藍色總是格外清爽,於我倫敦有種獨特的灰階,不論是陰天的灰,或者是粗獷派建築與金絲雀碼頭那些把陽光反射得格外刺眼的新建築。紐約是橙色的,並不溫暖,但卻迷人。有天一位年長的阿姨說,每次遠行最想念的,就是紐約的夕陽。我無法從巴士站眺望街道罅隙之間理解夕陽的迷人之處,看似無法預測距離,看似極近的太陽,倒真的彷如種種紐約的神奇相遇一樣。

    我在紐約一直思考著人是如何產生相信這一個狀態,相信花兩小時車程前往一個不知名廢墟辦表演會好看,相信朋友會繼續隔晚凌晨聽我的紐約驚恐重組案情,相信自己會繼續創作,相信創作會好。看著J從一個城市飛往另一個城市的從容,我對她說著每次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焦慮,自身完全沒法像她一般相信世界會接住自己,或者是在這飛來飛去之間想像生存以外的任何事情,就如每次走過從1號列車轉乘L號列車的隧道到布魯克林都覺得自己隨時會被徹底困住,被那些脆弱發黃的陶瓷瓦磚所留住的每一層尿騷味吸走最後一點氧。每每在某夜匪夷所思的列車跳站途中,我都像被提醒一次生命在這裡或跟超市貨架上的芝士餅一樣脆弱。她卻爽快地訴說著每次到埗的大概行動,各種隨遇而安,就如好友Y一樣在外地的朋友住處之間遊走,旅途中工作單位遇上突發事件改了日期,就買一張廉價機票去一個新城市遊歷。我問她你不會害怕嗎,我說我在離開倫敦的某個晚上突然害怕到恐慌發作,她說把所有可怕的事情都想像一遍吧,害怕受傷,就想像總會有醫院,害怕肚餓,就想像總會餐廳,或者在行李箱多放一點食物,各種演練過後的害怕,大概都是可接受範圍以內吧。好像還是在本科的時候已經一直羨慕著她的歇斯底里,可以如此透過與世界的各種相遇把自己的想法變得立體,我則需要過著無比寧靜,甚或孤僻疏遠的距離,才可以慢慢把各種惆悵與七零八碎拼湊。

    3

    在紐約的前半部分都忙著處理學業與創作上的前期工作,每隔幾天就敲門跟鄰居Z去咖啡廳休息一會,聊生活,聊創作者要怎樣了解世界另一邊的創作者,聊在甚麼時候應該去闖,或者各種生涯上的疑難雜症。偶然也是會獨自一人走去曬太陽,看著正前方的樹木被繞上一圈聖誕燈飾,樹葉變黃,凋落,我不太清楚現在這種卡住的感覺是不是一直都會在,究竟學習獨處是要怎樣才算得上學好,我可以一個人食飯做運動看電影去展覽開幕,一個人去旅行在房間創作面對突如其來的惡,就如從一個地方這樣去了另一個地方,看著帶來的衣服穿了一個窿,生活沒有規律,不用看時鐘,住所除了早上的雀鳥沒有其他聲音,五時左右被黑夜牢牢包住的壓迫,或者比跳出來的鬼怪更可怕,我不太清楚自己的形狀,但很實在地感受到失去強烈躁動的落寞。

    這一兩年好像不停跟某一個版本的自己道別。來到這邊以後,過往會想據理力爭的態度慢慢變淡了,或者更多是來自與我們各自生活之間的決裂,那些永遠沒法切身處地的無奈,在戰火與選舉中各種多愁善感變得不值一提。在電影計程車司機,蜘蛛人,慾望城市的紐約橫切面之間遊走,每個人各自都有屬於自己的演繹,並無需重疊。在創作可以是各種模樣的環境狀況下,反之亦意味著要擁有抓住自己的內心肯定。在離開香港之前,我並沒想像到恆常地看著有會創作的朋友有多重要,即使我們極少時間在討論創作。我以往對於群體的想像是狹窄的,偶然總會希望要求同伴一起策劃一些事情,或者就一些事情達成一致,這是把群體壓成單一身體的想像,就如困在一家公司重複性地履行一個指令一樣。我曾以為自己不會想成為一顆齒輪,直到後來在實習的每一天猶如機械般看著一張張衛星影像,檢查巴勒斯坦土地上每一座溫室的情況,從機器偵測得到的大概四千個點,到最後日復日中檢查得出的大概九千個點,每個點關乎很多家庭的生計,破爛的溫室群附近是巨大的彈坑,還有一道道坦克車痕把代代相傳的土地劃至破爛不堪。每次下班緩緩地走到巴士站,疲累的身體好像亦隨著倫敦刺骨的雨點軟化,逐步黏融在凹凸不平的石磚之間。年少的那種聲嘶力竭似乎變了體內某種想要尖銳,密不透風地行動的定力,儘管我並不認為這是我想要待著的地方,但這倒是在創作以外,第一次如此相信著影像的重要。

    以往的作品從經驗到作品是第一種翻譯,從翻譯再次剖開自己是第二種,我忘了在哪裏看到一句話,說離開原生地的人所經歷的失去,除了是新地方的隔膜外,還有遠離後的割裂感。起初我魯莽地認為這份割裂感是我所需要的練習,直到現在我卻很確實的卡住了,有或者這正如我在考察的資料一樣。在回去倫敦前一兩個星期前收到兩卷菲林的掃描發現我的攝影機真的壞了,對焦有點問題,真的要跟一個階段的自己說再見,最近生活正處於一種不上不下的空洞感,還是希望可以繼續笨拙地創作。

    -3

    親愛的梅卡斯先生:

    您好嗎?無論您在哪一個宇宙,都希望您此刻感到無比快樂,儘管這是一個既簡單又奢侈的祝願。我終於在2022年12月24日,因為世界都在慶祝您的百歲壽辰,有機會在銀幕看了一遍《Lost Lost Lost》,正確來說,我在看畢第5卷時忍不住哭著離場回家,所以實際上還未看畢。今天是2023年3月24日,一部分的我仍在追悼。那天過後的一個周末,我從網上得知第6卷會是比較開心的卷,會是一個輕快的結束,為此,我期待在往後再可以買票進去看一遍。

    「雲朵,雲朵,雲朵」或許名字是建立關係,認知的一種,這是第一步。這是雲朵。可惜這並非從前,記憶再次更新,刷新,別的月亮沒有特別圓。對,這是雲朵,從一個地方漂流去另一個地方,以另一種語言呼喊熟悉的一事一物,正如你在訪問中曾提及過自己名字中那微少的口音變法,me-kas/mee-kas。

    偶然你會想念地球嗎?期望某天我們可以在夢中、或者另一個他方相遇。

    忻慧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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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2025年5月13日,早上我跟母親說不如把香港的鋼琴賣掉吧。
    她說或者送給2歲的小姪女。然後嫲嫲的家原來早就整理得乾乾淨淨。
    在這邊每天都會被一群鳥嘈醒,好像香港啊。

  • 「視覺文化研究室」年度派對

    刊載於 https://www.cchinwei.com/

    2024 年

    1. Preemptive Listening (2024)
      Aura Satz|Documentary

    這大概是以後每逢上映都會想一看再看的實驗紀錄片,導演在不同地域的警報系統進行田野調查,作品貫穿當地歷史和文化研究,一方面邀請不同持份者(stakeholder,音樂學家、社運人士、原住民)進行訪問,另一方面收錄了眾多實驗音樂家對於警報的重新演繹,整部作品從聲音訊號延伸至地域邊界,身份及氣候崩壞等各種互相緊扣的網絡,看完那天晚上情緒久久平復,想以傷心到餓壞身體為理由逃一天學。

    1. Das Neue Alphabet (The New Alphabet Series)
      HKW – Haus der Kulturen der Welt / Bernd Scherer|Publication Series

    這大半年還是一位全職讀書仔,日常總是閱讀與學業相關的書籍,偶然看小說又生怕有罪咎感,去書店都往雜誌區走。「DNA」系列介乎雜誌與書之間,是一次在 Offprint London 書展由 Spector Books 的 Anne 熱情推介下果斷買了其中一本,喜歡文章編排得可以隨便挑選論述或訪問翻閱,看了幾期的作者背景涵蓋當代藝術,科學史,哲學等等,把討論範圍和想像擴展得嘖嘖稱奇,令人興奮。

    1. Joan Jonas: Good Night Good Morning (2024)
      Joan Jonas|Solo Exhibition @MoMA

    由創作表演出發探索各種肢體動態,再從各種媒介的創作和觀察探討各者之間的對譯種種,展覽中每個創作時期的空間處理,實在不懂從何說起,太好看了。

    1. 熱帶複眼(2022)、The Wolf House (2018)
      張徐展/Cristobal León, Joaquín Cociña|Film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因為閱讀《藝術觀點ACT》記住了張徐展的名字,有幸在紐約ACC的旅程認識到,非常感激他在《熱帶複眼》放映中分享了很多對於傳統紙紮及神靈的觀察,以及創作展覽與錄像的種種思考和不斷嘗試,每每在飯堂看到苦惱又睡眠不足但繼續積極專注文案的前輩,都只能說聲動畫人真的用愛發電!《The Wolf House》為一次張氏推薦觀看,無論是動畫形式,畫面處理,對白節奏和各種隱喻安排等等都值得一再細看(雖然未為驚慄,不過也確實毛骨悚然)。

    1. SECONDARY: light lens parallax (2024)、a plump single-color bulb, or a dance (2024)
      Matthew Barney|Solo Exhibition @Sadie Cole London HQ/Wally Cardona|Performance @New York Live Arts

    藉著紐約的魔法我終於見到 Matthew Barney 本尊了!這次當代舞者 Wally Cardona 的作品由 Jonathan Bepler 配樂,演後談邀請了 Matthew Barney 當主持人,JB是MB的長期配樂夥伴,WC亦有份參與MB近作《Secondary》的演出,三位從構思作品開始,再討論JB和WC各自對於身體局限性與劇場即興的理解,去到討論中段三位好像置身在日常對話,提起很多舊版本的草稿和一些還未定型,向內探索的嘰哩咕嚕。

    Remarks:
    這年在倫敦和紐約之間雖然經常徘徊在身心崩潰邊緣,但回顧每次看完這些作品後的激動,還是希望可以一直努力創作。這年還有 Steve McQueen 長達266分鐘的膠卷作品《Occupied City》(2023),Ciné-Sahara 在 The Mosaic Rooms 的放映《An unknown part of us lives in this desert and an unknown part of this desert lives in us》,和 Douglas Gordon 在倫敦 Gagosian 個展「All I need is a little bit of everything」(2024)等等很多好喜歡和好討厭的,是大起大落但營養飽滿的一年。

    2023 年

    1.
    Exhibition 展覽
    Li San Kit: Measuring Unit (2023)
    https://www.lisankit.com/documentation/Measuring-Unit#

    (利益申報:他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 這年忙於準備學業和個展甚少外出,推薦的大多都是自己熟悉的朋友或與工作相關。展覽《量度單位》無論對於創作者或觀者而言,都像一組現在進行式的嘗試。這並非意味著藝術家的概念尚未完整,反之,有別於李新傑以往透過一件獨立作品完整一個對攝影器械本身或成像概念的思考,是次則以一個看似簡單的單位轉換動作(把厘米變換成幀格)貫穿場內的每件作品:一進場先以作品《觀眾計算器》把16 米釐攝影機化作跳數機拍下每一個進場的觀眾,其後錄像作品《時間與空間習作#3 – 酸軟》一再延續他手持攝影機步行場地的邊框,透過身體踱步的動作配合拍攝行為記錄空間。在不顯眼的一角,作品《樓底高8630張相片》在地板疊上8630張幀格紙本輸出到展場空間的頂點,環繞整個四邊形場所及置於展場正中則是作品《菲林拉尺》。命名直白的一列作品緩緩展開攝影者與器械多種關係的考量,菲林作為承載成像結果以外的定位,或者著眼於幀格與紙本作為物件本身,對於單位一幀的長度或厚度的想象等。儘管他常戲言自己的創作帶點百無聊賴,可是在種種近乎乏味重複的操作背後,更多是創作過程中每步極為嚴謹自律及對於準確性的技術追求,才可以帶出如此純粹的凝視。

    2.
    Movie 電影
    Riceboy Sleeps (2022)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bUl5Gx0E2s

    推薦喜歡Aftersun的朋友都看一下的一部電影,希望你們都會喜歡。題材不同,但這部電影很多小細節對我而言都拿捏得很對位,大人和小孩子帶點彆扭的關係,兩人在各自的社交環境所面對語言歧視和排外,還有各種非肢體性的暴力。很實在的觸發了小時候短暫留在異地的傷痛,選角的孩子也超級可愛,哭!(更多可能是我比較理解到這部電影非要用底片不可的原因,營造的燈光場景都好美,好多鏡頭處理得非常耐看。)

    3.
    Work 作品
    Neighbour Abdi – Douwe Dijkstra (2022)
    https://www.nytimes.com/video/opinion/100000009058355/neighbour-abdi.html

    Ghost Light – Timoteus Anggawan Kusno (2021)
    https://www.takusno.com/ghost-light/

    在同一個展覽看到所以放在一起,並列原因也是因為年前作品有幸與他們在同一個展覽展出,期間我們在圓桌討論中表達了一些對於如何在一個國際場域勾劃出隱喻,如何在灰色地帶作出取捨,避免讓解釋成為另一種自討苦吃的困難,或者是否在藝術家自述的文字外,可以有另一種更傾向交代背景資料的書寫。在展覽中待了差不多整整四天,雖然並沒有足夠時間把全部作品都好好看完,但事隔半年我還是會不斷想起這個討論,與其說是怎樣做一個好的創作者以外,可能是如何透過創作者的角色,成為一個更好的觀者及聆聽者。

    4.
    Exhibition 展覽
    Pippa Garner: Act Like You Know Me (202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vIbsoyDZEo

    在蘇黎世到處閒逛的時候剛巧看到,沒想到是公幹中最深刻的一個展覽。作品瘋狂大膽,坦率又不失玩味地批判種種性別定型與通俗文化的既定俗成。場內有一組攝影序列展現並置人體,車身,鐵枝骨架,匪夷所思卻又猶如指向某種對於高速的現代化社會中人與機械混合的迷戀,還有展場中央的一封有關自身變性的信件,對自己身體的厭惡與掙扎,展場不大卻濃縮了Pippa的幾個剪影,赤裸得有點可怕。

    *同場推介Primary Information 最近為Pippa重新輯錄的書籍:https://primaryinformation.org/product/better-living-catalog/

    5.
    Book 書籍
    Posthuman Glossary – Rosi Braidotti & Maria Hlavajova
    https://www.bloomsbury.com/uk/posthuman-glossary-9781350030244/

    現時人在倫敦,在金匠學院CRA修讀研究建築,直接說Forensic Architecture可能比較清楚。這是在FA Studio上課的內容,上星期不小心讀多(錯)了的一本書,其後因為好奇把熟悉的名字(例子:Matthew Fuller寫Anonymity,Jussi Parikka 寫Anthropocene,Paulo Tavares 寫Forests,Shela Sheikh寫Violence)所寫的都看了,對我這個正在每天苦惱會否無法畢業與迷惘中的麻瓜而言很有用的一本書,推薦一下給可能有興趣的人!(題外話:人(我)在痛苦搜尋有關城市樹木跟土地政治關係的資料,各位若然有任何推薦請隨時聯繫!)

    2022 年

    1. Uncomputable: Play and Politics in the Long Digital Age
      Alexander Galloway|Book
    2. Women in Concrete Poetry, 1959-1979
      Alex Balgiu, Mónica de la Torre|Book
      Mentioned: Liliane Lijn, Patrizia Vicinelli, Salette Tavares
    3. Mouth to Mouth (1975)
      Theresa Hak Kyung Cha|Single-channel videotape with sound
    4. CAN THE SUN LIE? (2014)
      Susan Schuppli|HD Video
    5. The Canyon (2021)
      Zachary Epcar|16mm Film
  • 忻慧姸:《在不太遙遠的很久以前》 Yan Wai Yin: Too Long Ago, Not Far

    EXHIBITION

    忻慧姸:《在不太遙遠的很久以前》
    Yan Wai Yin: Too Long Ago, Not Far

    16.9 – 8.10.2023

    無論身處何方,只要見到有鳥飛過,我都會感到安全。《在不太遙遠的很久以前》徘徊於幾種遠距離、拋物線與迴音之間,形容一段時間內事情重覆發生,記憶不斷交錯連繫,一再編寫,和遺忘的壓縮狀態。 承接前作,運用鎖碎的日常記錄構建出一個個時空洞,是次展出繼續以各種成像工具延長一節節熟悉的時刻,透過拼貼重組與語言發聲,呼喊道別。

    Floating Projects | 據點。 句點
    JCCAC L3-06D (Tuesday – Sunday 2 – 8pm, Closed on Mondays)

    1
    有天L在辦公室問起一條物理問題,究竟在山上或是河流邊的時間過渡得比較快。我猜是山上。

    2
    2018年3月17日
    她的家是啡黃色的,比燈光烤過的報紙,帶鐵鏽的煤油爐,還有擠滿陳舊電器的窄房間。她說什麼壞了爛了不見了都不會再買了。今天經常拍她的肩,扶住她的手臂,看得見骨頭的形狀。記得這幾年偶然都會被問起有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上一篇已是七年前的事了,這陣子什麼特別也沒發生。

    3
    某日零晨,我收到一個陌生人的短訊,想待到明天下午才回覆吧。日出,日落,我把她問起的資料逐一貼上,直到晚上問起友人C才知道原來我們早幾日見過面,那天我還在放映中途問她要不要食在袋中翻出來一排半溶了的明治朱古力,之後她請我食了一件朱古力蛋糕。大概還有兩年,她就會見到我傳過去的訊息了。

    4
    我不太記起,為甚麼會想要跳進這個洞。《在不太遙遠的很久以前》指向一種壓縮狀態,形容在一段時間内發生的多件事情後的各種邊界模糊。時間或長或短,相類似的事件或甚不斷重疊,變形,擴散,導致特定時序與其內容變得空洞,猶如在很久以前發生(主觀感覺),即使事實卻不過只相隔了幾天(實際時間)。

    日子A-早上:起床-考試;中午:探望朋友;晚上:看電影;睡覺。
    日子B-早上:起床-上班寫文章;中午:與同事散步;晚上:看手機;睡覺。

    我所在意的是記錄過程中所牽涉的歸類和分隔所呈現的狀態(condition)或者模式(pattern)。那些並非能以邏輯或三言兩語釐清,反而比較是某種習慣與約定俗成的反映。屬於不同時間點與場合的食物,從陌生人,變成同事,朋友的過渡階段,以及那些更加微少的裂縫,例如一種擺位,或者氣味。小時候樂理老師叫音符做「豆豉」,我把這些景象視為一種記號(notation),也正因為一直依賴著這些實體作為定位,把一組陳設連繫到另一組,把一個網絡認知為社區,城市,家,再在前面加上「我的」,「我們的」。這是狗,是動物,也可以叫牠 「大嚿」(是鄰居小狗的暱稱),位於我家的附近,每天早上八時和晚上十時左右需要外出散步,各種各種,肖像逐漸越變立體。記住一個名字是建立關係的一種。直到路邊不再常有怕醜草,公園長凳加上扶手間隔,斑鳩轉了個聚集的地方,我開始懷疑,迷失,支支吾吾,「我還喜歡這裏嗎?」,不斷在一個空間想起另一個如模板般相似的空間。或許正正是這些事物一直如此理所當然卻又無聲無息般存在,一旦變了味,即使混身不對勁,亦深明其微不足道會隨著時間慢慢習慣,勉強接受,然後逐漸遺忘。

    正當我第一次拿起這部超8攝錄機的時候,我已知道自己正準備離開。A說我像一個吃力地向前跑,卻又不斷拉扯著過去的人。承接前作《局部失明》模仿視覺測試,《在不太遙遠的很久以前》以英語教科書《華英通語》記錄著我想重複翻看的一事一物,猶如打開生存模式中口袋裏的一本應急手冊般記住。《華英通語》為華人最早的英語教科書,書中以粵語標音學習各種英語單詞的發音,偶有收錄日常應用的簡短句子,供需要與外國人接觸洽商的華人使用。這個模式對我而言或許是一場反擊,回應前作經常被問起對白中的語言選擇,以及種種粗暴概括城市為霓虹燈之都的敘事,我迷戀這些會被老師謾罵歸類為漫無目的的空鏡頭,我認為自己的存在與他們無異。

    人文地理學家 Tim Cresswell在《地方》一書提及特領族印第安人因著生活所需,按照他們的移動為海洋起了繁多的名字,相反周邊的陸地卻如隱形般被完全忽略,是個「缺乏意義的領域」。作品中的詞語與其翻譯由數個版本的《華英通語》集合而成,與其說是要以「字典」定義一個城市的模樣,反過來應該說成是以我這一個百無聊賴的遊蕩者(flâneur)的身份與視覺,透過不斷重複的路徑觀看,嘗試以四周的事物理解教科書的含義。腳下的貝殼,爸爸的後腦,街巷盡頭的手推車都是以差不多的尺寸透過觀景器(viewfinder)在我的右眼呈現。這裡拍的都像一面肖像,而非風景。

    作品記錄著城市中不同的循環(loop),家中盆栽的花開花落,不同社區的施工與拆卸現場,賽馬不斷奔跑,鳥兒飛來又飛去。割(cut)與貓(cat)在不同版本下的《華英通語》亦會以「咳」發聲,廣東話聲調與其文字形態的複雜,城市中人來人往的喧鬧擠湧與物件零落混亂四散在城市之間,即使偶爾感到呼吸困難與無盡的壓迫感,但這亦正正是近乎扭曲的愛般著地親切之處,就如在回程候機室聽到阿嬤在說髒話般爽快中帶點溫暖一樣。

    這個作品將會於我到達另一個地方,收到最後一箱沖洗好的菲林後結束。我還記得每每用菲林拍攝的時候,總會被問起「這樣會不會太浪費菲林了?」與其問使用菲林是否一種情懷,我想在這裏用菲林的原因,正因為我確切想要煞有介事般保存這些零碎的回憶,或者更準確的說,超8讓我更在意當下的凝視。每一個瞬間猶如一次眨眼,短暫卻與記錄的清晰度無關。正因為使用菲林,按下快門的緊張,等待沖曬店的回信,以及各種低級錯誤導致影像過度曝光等等,因為這件機材和這件作品,我不斷經歷又再次提醒著有關這個地方的種種。

    有一陣子不太相熟的人常常在幾句虛寒問暖後,會突然對我說著「再慢一點,你就落後了。」在落後什麼,要往哪裏跑,我無從得知。或許在那些落後的日子中我正在愉快地與三百隻小狗狂歡,創作也拋得遠遠的,也或許我正在惆悵及過度思考著不可控的未來,沉溺在各種可以發生的惡夢。

    無論如何,我已逐漸習慣了以這些方法逃離。

    5
    那天下著雨,拍完手一直在抖,跟遠方的A 嚷著一大堆adrenaline rush的廢話 —- 想記住這瞬間與之前之後的所有零零碎碎無關 。

    6
    “…time is dead as long as it is being clicked off by little wheels; only when the clock stops does time come to life.” – Jean-Paul Sartre “On The Sound and the Fury: Time in the Work of Faulkner”

    J 曾經板著面問我,有沒有曾經想過為何我的作品環繞疾病,包括《局部失明》,或者《迴帶》。我說沒有,理論上疾病確實看似一種煩擾的缺失,但同樣是一種狀態,正如自身一度躺在床上個多月,每天醒來都看得見太陽又將一層薄紗蓋在身上的無力感,日復日的模糊,現在偶然背骨還是會提醒自己這段日子。就如年多後利用作品殺時間的我,或與患有嚴重口吃的同事相處,為此我並沒有任何一刻對這些情景感到不耐煩。作家宋惠慈(Wai Chee Dimock)曾指出福克納(Faulkner)作品《喧嘩與騷動》(Sound and Fury)筆下中的Benjy 儘管廣泛定義為一種白痴(idiocy)或智能障礙(mental retardation),但這角色的設定並非一種缺失(deficiency)的呈現,按福克納所指,孩童的純潔存在著某種以自我為中心(self-centeredness)與白痴,但亦正因著其身份可以要求社會的憐憫與愛護,敘事以Benjy 一種近乎極端盲目的純真(innocence)放大對親妹妹Caddy的貞潔身份定型,伸延以該角度揭示與世界所產生的種種衝突與矛盾。

    7

    「沒有時差,我什麼都不是。」在德國的一個月裏,我不斷想起這句話。我差點忘記了《在不太遙遠的很久以前》的起點是在一次等候巴士的時候,看見一個男子在不斷拍打周遭的物件,用雨傘敲打磚頭,用手拍打車站路牌,甚至跑上前拍打正在離開的巴士。那種危險的行徑或許是他與周遭建立連繫的方法,就是如此直接地一直走一直拍打。於我則是透過不斷把所看見的影像以各種方式拉長,聽說透過連繫不同記憶點或者重新建立定義,就可以加固特定的記憶。圓桌討論中Timo說起他一直對於如何處理隱喻存疑,如何平衡作品的拉扯,或者是否需要在國際性的場域下在藝術家自述中表明一切脈絡。儘管我一直在他的作品裏徘徊觀看,也並沒有因著喜愛而要像解謎般地要去把整個作品脈絡釐清,Leckey說起他喜歡一些使自己變得愚笨的創作,可能種種不明不白,愚笨或者模糊,可以揭開更多空間。

    節錄:

    我所期待的,其實就是三個層面的老化痕跡:關於地點本身的老化,關於我的回憶的老化,以及關於我的書寫的老化。
    喬治.培瑞克 (Georges Perec),《空間物種》,頁90。

    一名法國俘虜在大半夜裏從準備將他載往德國的火車上成功脫逃。漆黑的夜裏伸手不見五指。俘虜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走了很久,隨便亂走,也就是一直往前走。到了某個時刻,他來到了水邊。一陣汽笛鳴響。幾秒鐘後,船前行推進的波浪輕拍岸邊。俘虜從汽笛鳴響直到波浪拍打聲的時間距離,推算出河的寬度;知道了寬度,他就能認定是那條河(那是萊茵河);認出河來,他也曉得自己在哪裏了。

    喬治.培瑞克 (Georges Perec),《空間物種》,頁141。

    語言(例如英文)清楚提供了字彙和文法的結構。過份偏離這些規則,我們說的話就沒有意義。即時如此,語言的使用並不完全是規則的產物。人類以不同方式使用語言。有時候,這些用法不會遵守規則。如果這種情形經常發生,語言結構本身就會開始改變。

    Tim Cresswell (著) 王志弘, 徐苔玲 (譯),《地方》,頁60。

    當某件事或某個人被判定為「不得其所」,他們就是有所逾越(transgression)。逾越就是指「越界」。不像「偏差」的社會學定義,逾越本然是個空間概念。逾越這條界線通常是一條地理界線,也是一條社會與文化的界線。

    Tim Cresswell (著) 王志弘, 徐苔玲 (譯),《地方》,頁164。

    Naming is power — the creative power to call something into being, to render the invisible visible, to impart a certain character to things.

    Tuan Yi-Fu, Language and the Making of Place: A Narrative-Descriptive Approach, pp688.

    How to tell a shattered story? By slowly becoming everybody. No. By slowly becoming everything.

    Arundhati Roy, The Ministry of Utmost Happiness, back cover.

    我睡得極沉極沉,彷彿被施咒,有生以來第一次睡得那樣沉,沒有作夢,沒有聽見父親進門的聲音。好像走過了極長極長的距離,我才來到她的面前,看她把手按在我的頭上,對我笑著:好像我並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終將明白:「將來」是何等玄虛的字眼;倘若真心想要摧毀什麼,只要一點點時間,和極短極短的距離。
    童偉格,《西北雨》,頁202。


    (ENG)

    EXHIBITION

    Yan Wai Yin: Too Long Ago, Not Far

    16.9 – 8.10.2023

    No matter where I am, I feel secured as long as I see birds fly by. In Too Long Ago Not Far, I loiter in contrastive distances between points, parabolas, and echoes, to describe things that repeat within a certain period. Memory has never stopped to (re)write over or cross-link the compressive states of oblivion. Undertaking Yan’s ongoing practice of constructing a spatial-temporal void from loose diaries, the exhibition continues with various ways of deploying image-making tools to extend sessions of familiar moments, thus her way of bidding farewell through collaging, reconstructing, and speech renunciation.

    1
    The other day L raised a physics question in the office. “Does time transit faster up the mountain or by the river?” she asked. I guess it’s the mountain.

    2
    March 17, 2018
    Her home is casted with shades of burnt yellow ochre: aged newspapers baked by the lights, a rusty kerosene stove, and a cubicle cramped with old appliances. She said she stops buying anything even if something is broken or gone. I often pat her shoulders these days. Her arms are so thin the shape of her bones is visible. In the past, I was asked occasionally about my habit of keeping a diary. I just realized the last entry was already seven years ago, and nothing special happened these days.

    3
    One midnight, I received a text message from a stranger. I waited until the following afternoon to respond. Sunrise and sunset, I copy-pasted everything she asked about one by one. It wasn’t until I asked friend C in the evening that I realized the stranger was a friend I made a few days earlier. That day, I asked her during the screening if she wanted a piece of the half-melted Meiji chocolate I pulled out from my bag. She treated me to a piece of chocolate cake afterward. In about two years, she will see the message I sent.

    4
    I have forgotten why I wanted to jump into this hole. Too Long Ago, Not Far refers to a state of compression, which describes the different kinds of blurred boundaries between the many things that happen within the same period and their consequences. Be it a long time or just a brief moment, similar or analogical events repeat and superimpose, morphing, dispersing, and emptying the content of a specific temporal order, as if that event happened a long time ago (subjectively speaking), even though it is just a few days ago (actual time).

    Day A – morning: waking up – taking an exam; noon: visiting friends; evening: watching films; sleeping.
    Day B – morning: waking up – going to work and writing; noon: strolling with colleagues; evening: looking at my mobile phone; sleeping.

    I care about the pattern and conditions of classification and separation involved in the recording process. There are things that can never be clarified by logic or in a few words, as they are just tokens of habits and conventions. Foods that belong to different points of time and occasions, strangers turned colleagues, the transitional phases of friendship, including the fine cracks caused by, say, different posturings or auras. When I was young, my music theory teacher would call notes “tempeh” (fermented soybean). To me, notes as notations are visual objects, a concrete assignment I depend on to grasp my position – to connect one group of display with another, to understand a network to be a community, city, or home, and to add “my” or “our” before these nouns. This is a dog, or this is an animal, or I could also call it “Biggie” (that’s the nickname of my neighbor’s little dog); Biggie lives nearby, and needs to be walked around 8:00 am and 10:00 pm every day. So on, so on, and so forth. Flat portraits gradually grow three-dimensional. Remember: naming is a way to establish a relationship. Until there is no more mimosa on the roadside, park benches are separated by handrails, and the cushats change their gathering place, I would always be in doubt, feel lost, and hesitate. Do I still like it here? In every place, we would remind of another similar space or the template of its likeness. Perhaps we have always taken for granted that things exist as they appear. So, one day, if their aura changes, and even if something is wrong, we would slowly get used to them overtime, acknowledging the insignificance and, reluctant or not, we let go and forget.

    When I first took up this Super 8 camera, I knew I was about to leave. A said that I was like a person who is running forward with great difficulty, but is constantly being pulled along. Following up on the imitation visual test in my previous work Localized Blindness, this current event, Too Long Ago, Not Far, alludes to the English textbook “Huaying Tongyu” mode to record everything I want to read over and over again, just like opening an emergency manual in my pocket in survival mode. Huaying Tongyu [《華英通語》, literally, interchangeable expressions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first published in 1867 in New York] is the earliest English textbook for Chinese people. The book uses Cantonese phonetic notation to teach the pronunciation of English words. It occasionally includes short sentences for daily use, to convenience Chinese users who need to contact and negotiate with foreigners. This mode offers me the base for a kind of counterattack, from which I derive my response to the many questions posed to me about my previous art games: I was often asked about my choice of language in the dialogue, and various narratives that crudely summarized the city as a neon city. I was obsessed with these things that would be reviled by teachers as aimless. Empty lens, I think my existence is no different from theirs.

    In his book Place: an Introduction, human geographer Tim Cresswell cites writings on the Tlingits (Indians in Juneau) – how, due to their daily needs, the territory Indians gave the ocean many names according to their movements. On the contrary, the surrounding land was completely ignored as if invisible, and it was “a realm without meaning,” or simply “a fact of life” only (p. 10) Accordingly, in my solo, words, phrases, and their translations are compiled from several editions of Chinese and English Phrasebook, with Chinese Pronunciation Indicated in English (huaying tongyu《華英通語》). A city and its looks, rather than being defined by a “dictionary,” should instead be said to be based on a bored flâneur – my identity and vision — who looks repeatedly by different paths, making attempts to understand textbook meanings against things around her. The shells under my feet, the back of my father’s head, and the cart at the end of the street are all presented in similar sizes and measures through the viewfinder. Everything taken here looks like a portrait, not a landscape.

    My works record different kinds of loops in our city. The blossoming and withering of plotted flowers at home. Renovation and demolition in different districts and communities. The never-ending horse races. Birds flying in and out. The marked pronunciation in the Chinese and English Phrase Book conjoins “cut” and “cat” with the same utterance. The complexity of Cantonese sounds and other linguistic forms. The hustle and bustle of people coming and going in the city. The chaos of objects scattered across the city. Even if I occasionally find overwhelming pressure and difficulty in breathing, in the very same moments lie the intimacy out of almost twisted love – the same warmth I feel when hearing my grandma using dirty words in the lounge waiting for our return flight.

    The day this solo event ends, I shall have already gone to a different place and received the final box of developed film. I remember that every time I toy with celluloid film, I would be asked, “Wouldn’t this be a little waste of film?” Instead of answering whether using film is a matter of personal sentiment, I assert that my reason for using film is precisely because I want to make it an event about preserving my fragmented memories, or, to be more precise, Super 8 makes me care more about the very act of a gaze. Each moment is like an eye’s blink, brief but indifferent to the clarity of the record. When using film, the care of pressing the shutter, waiting for a reply from the photo studio, and the various low-level mistakes that could lead to overexposed images and so on, constantly remind me of the richness of the place my camera captures, just as my work is also the work of a machine.

    For a while, people I didn’t know very well would often say to me out of the blue, “If you slow down a little bit, you will fall behind.” I had no way of knowing what I was falling behind or where I was going. Maybe in those so-called backward days, I was happily partying with three hundred puppies and leaving my creation far away. Or perhaps I was in a kind of melancholy and overthinking the uncontrollable future, and therefore indulging in nightmares about all kinds of things that could happen.

    No matter what, I have gradually grown used to escaping like I just described in the above.

    5
    That day, it was raining. My hands were shaking when shooting finished. I was screaming a whole bunch of bullshit out of my adrenaline rush to A who was far away. I want to remember that moment and the loose irrelevant fragments before and after.

    6
    “…time is dead as long as it is being clicked off by little wheels; only when the clock stops does time come to life.” – Jean-Paul Sartre “On The Sound and the Fury: Time in the Work of Faulkner”

    J once asked me, with a blank expression on his face, whether I had asked why my works were often about illness, such as video Localized Blindness and screenprints Stammers. I said I never thought much about it. Theoretically speaking, the illness looks like a form of irritating defects, and yet it is a state of being, just like I had once laid in bed for over a month, overwhelmed by the helplessness of waking up every morning just to watch the sun placing another thin sheet on my body. And days as such went on and on numbing my senses. Even now, occasionally, my spinal chord would return to me the sensation of those bedridden days. Then many years passed, and I found myself killing time via artistic creation, or I happened to have to get along with a co-worker who stammers. Not a single time have I felt annoyed. Writer Wai Chee Dimock once pointed out that the character Benjy in William Fulkner’s Sound and Fury, though broadly agreed to be defined by idiocy or mental retardation, is not represented as someone with a deficiency. In fact, according to Faulkner, there is a certain self-centeredness and idiocy in the purity of children, but it is precisely because of their status of infancy that they can demand compassion and love from society. Faulkner’s narrative uses Benjy’s almost extremely blind innocence to magnify the stereotype of the chaste identity of the younger sister Caddy, and he extends this perspective to reveal the various conflicts and contradictions within the world.

    7

    “Without time difference, I am nothing.” I kept thinking of this sentence during the month I spent in Germany this past summer. I almost failed to remember that the starting point of Too Long Ago, Not Far was when I saw a man tapping on every object around him while I was waiting for the bus. He was tapping the bricks with his umbrella and slapping the station sign with his hands. He even ran up to a departing bus to smack it in the air. That is his way of establishing a connection with the surroundings, just walking and tapping directly, even if it seems dangerous to others. My way of establishing my relationship is by constantly elongating things encountered as images; and I have heard that by connecting different memory points, we establish new meanings and thus strengthen our memories. During a roundtable discussion, Timo expressed his doubts about the use of metaphors, and how to balance the different pulls of the work, or whether it is necessary, especially in an international art platform, to express the full contexts of work in the artist’s statement. I have spent much time “loitering” through his works, but not a single time have I wanted to exhaust the background of his making like working out a puzzle book, no matter how much I like his works. Leckey said that he likes some creations that make him stupid. There is much in what he said: for various reasons, what seems stupid or vague often reveals something.

    (Original in Chinese. English translation by Dr. Linda C.H. Lai.)

  • 把記憶摺成紙飛機,拋往篝火隨風四散

    大概七八歲左右,我就一直把對阿公的思念鎖在火柴盒裏。他教會我擦火柴,把火柴頭垂直在盒邊擦飛。每逢中秋,他就這樣陪我蹲在陽台,一直盯著那炙熱躍動的火光,再緩緩為我和哥哥點亮一個個細小的紙燈籠。香港的香燭店舖早已不再賣這種火柴,而待在書桌上受潮的那一盒,來回翻擦數十次也無補於事。

    此單元的五部長片作品,從輕易略過的一事一物,或每每一瞬即逝的真摯時光,回溯親密的自身脈絡,逐步刻劃出與物件、地方、歷史文化等多重連繫。

    濕潤的泥土,被斬伐的枯樹,東歪西倒的植物所繞成的秘道,土著以赤裸的身軀面對所在地的各種變化。一樹一木,與共生的動植物,都是他們所觸摸、以其定位與認知的世界的全部。《EAMI》意指「森林」,作品以超現實的對話表達對土地被摧毀,流離失所的交集。

    「Molto Vibrato.」《城市五線譜》像是一部多聲部作品,糅合城市中不同角落的人物與盤旋四周的聲畫元素,一面呈現急促城市規劃下僅餘的恬靜時光,另一面記錄居民自身對於婚姻關係、事業、社會變化等種種困惑與疑問。車子在兜轉,小狗在午睡,人們在運動,畫面帶出各種循環,在看似讓人麻木的重複之中,尋找令人見微知著的節奏。

    鳥 — 銅像 — 涼鞋 — 水壺 — 屍體。一個個停留在某時分,靜候世界再與它相遇的時鐘。滴—答。黑線指揮著木顏色筆停留與遊走的空間。《萬物遺跡美術館》以婦人塞諾比亞在村落中拾得的日常物件疊聚創作為主軸。穿梭於層層相遇、重構與再想像之間,是一睹婦人們喃喃道出一代女性如何抵抗框架限制,活出各自生命的形狀。

    《卡塔葉時光》卻猶如一場迂迴的追趕與吶喊。該往哪裏走,又可以往哪裏去?掙扎於離開與否的種種瞬間,黑白畫面令各種光點更加耀眼。「母親給予你的愛,怎可能從繼母中感受得到呢?」他說。遠處的太陽、在身邊擦過的車頭燈、街燈、隨身的電筒、火焰、海面如繁星般的反射,男孩眼角的一滴淚水緩緩流向耳窩。他在黑夜的一處揮動右手,他想飛。

    可惜生命並沒法完美無缺,1995年里奧的一次軍需品廠爆炸,把四周的民居夷為平地。《碎裂的風景》從家庭錄像剪接到碎片式的災難記錄,了解到導演童年自由隨性的生活未幾,便緊接著一聲巨響,鏡頭在瓦礫處處的四周遊走,影像與自敘不斷往返舊日紀錄和當下的轉變,縱然地緣政治的壓逼使人民在這場蓄意襲擊更加孤立無援,各人竭力發聲 、考察查證與書寫不斷貫穿於作品之中。

    看著原住民、老奶奶、作曲家,少年,或是研究員,無論我們是誰,儘管未必能夠抗衡醜惡,甚或被現實一再擊沉,但正因為生命的短暫,正因自身的限制,或感受逐漸被磨去的棱角,那些僅餘的執著和衝動才能提醒著內心對活著的相信。

    願所有切身的回憶在某天離開軀殼以後,仍能化作一點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