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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記憶摺成紙飛機,拋往篝火隨風四散

大概七八歲左右,我就一直把對阿公的思念鎖在火柴盒裏。他教會我擦火柴,把火柴頭垂直在盒邊擦飛。每逢中秋,他就這樣陪我蹲在陽台,一直盯著那炙熱躍動的火光,再緩緩為我和哥哥點亮一個個細小的紙燈籠。香港的香燭店舖早已不再賣這種火柴,而待在書桌上受潮的那一盒,來回翻擦數十次也無補於事。

此單元的五部長片作品,從輕易略過的一事一物,或每每一瞬即逝的真摯時光,回溯親密的自身脈絡,逐步刻劃出與物件、地方、歷史文化等多重連繫。

濕潤的泥土,被斬伐的枯樹,東歪西倒的植物所繞成的秘道,土著以赤裸的身軀面對所在地的各種變化。一樹一木,與共生的動植物,都是他們所觸摸、以其定位與認知的世界的全部。《EAMI》意指「森林」,作品以超現實的對話表達對土地被摧毀,流離失所的交集。

「Molto Vibrato.」《城市五線譜》像是一部多聲部作品,糅合城市中不同角落的人物與盤旋四周的聲畫元素,一面呈現急促城市規劃下僅餘的恬靜時光,另一面記錄居民自身對於婚姻關係、事業、社會變化等種種困惑與疑問。車子在兜轉,小狗在午睡,人們在運動,畫面帶出各種循環,在看似讓人麻木的重複之中,尋找令人見微知著的節奏。

鳥 — 銅像 — 涼鞋 — 水壺 — 屍體。一個個停留在某時分,靜候世界再與它相遇的時鐘。滴—答。黑線指揮著木顏色筆停留與遊走的空間。《萬物遺跡美術館》以婦人塞諾比亞在村落中拾得的日常物件疊聚創作為主軸。穿梭於層層相遇、重構與再想像之間,是一睹婦人們喃喃道出一代女性如何抵抗框架限制,活出各自生命的形狀。

《卡塔葉時光》卻猶如一場迂迴的追趕與吶喊。該往哪裏走,又可以往哪裏去?掙扎於離開與否的種種瞬間,黑白畫面令各種光點更加耀眼。「母親給予你的愛,怎可能從繼母中感受得到呢?」他說。遠處的太陽、在身邊擦過的車頭燈、街燈、隨身的電筒、火焰、海面如繁星般的反射,男孩眼角的一滴淚水緩緩流向耳窩。他在黑夜的一處揮動右手,他想飛。

可惜生命並沒法完美無缺,1995年里奧的一次軍需品廠爆炸,把四周的民居夷為平地。《碎裂的風景》從家庭錄像剪接到碎片式的災難記錄,了解到導演童年自由隨性的生活未幾,便緊接著一聲巨響,鏡頭在瓦礫處處的四周遊走,影像與自敘不斷往返舊日紀錄和當下的轉變,縱然地緣政治的壓逼使人民在這場蓄意襲擊更加孤立無援,各人竭力發聲 、考察查證與書寫不斷貫穿於作品之中。

看著原住民、老奶奶、作曲家,少年,或是研究員,無論我們是誰,儘管未必能夠抗衡醜惡,甚或被現實一再擊沉,但正因為生命的短暫,正因自身的限制,或感受逐漸被磨去的棱角,那些僅餘的執著和衝動才能提醒著內心對活著的相信。

願所有切身的回憶在某天離開軀殼以後,仍能化作一點星火。